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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身一人在战场东躲西藏,在孤儿院吃尽苦头的少女

《孤身一人在战场东躲西藏,在孤儿院吃尽苦头的少女》
神谷 洋子 80岁
(出身地:冲绳县胜连町津坚岛)


【双十空袭当天】
双十空袭当天,天空中先是出现了几架位于远处、看上去小小的白色飞机,但很快就有两架飞机飞了过来。
见状,母亲立刻说道:“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。小洋,快点回来。那可是舰载机。”但因为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光景,加之完全不清楚什么是战争,所以仍和朋友一起带着看热闹的心态从旁围观。


(避难期间)
穿过真玉桥后,我们从根差部向着山里一路走去。
在此期间,一直是母亲负责将随身带着的油味噌做成饭团,所以我们并没有为食物而担心过。但没过多久,这些东西就全被日本兵给没收了。


过了一段时间,攻击变得越发激烈,随处可见的死尸布满了道路两旁。有些死尸甚至连内脏都流了出来,但为了走过去,还是不得不踩在他们的身上。当时的道路没有现在这么干净整洁,我还见过有人将沾着脏东西的内脏塞回自己腹中。


(母亲之死)
一天,母亲突然中弹了。我已经忘记具体是哪一边,只记得她其中一侧的脸颊和左手腕都受了伤。废了好一番功夫,我们才总算赶到了位于南风原的陆军医院。
但是赶到之后,我们才发现已经有几十名日本兵被送了过来。工作人员表示,医院里已经有很多死者,实在无法继续接纳患者。就这样,我们被赶了出去。


(在防空洞避难时)
几位护士姐姐去陆军医院完成打绷带和其他任务后,就回到防空洞的入口处唱歌休息。但就在此时,美军的海军炮火向着我们袭来。
母亲和弟弟都是在那时被炮火击中而当场死亡的。记得母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:“小洋,过来这边睡。快点过来。”我回了一句“好的”,然后就躺在母亲身旁打起了瞌睡。不知过了多久,或许是被美军的侦察机发现了吧,炸弹掉落在我们附近。身旁的母亲和弟弟被炸得血肉横飞,他们的肉块溅了我一身。


防空洞的洞口被直接炸塌,里面还挤着大量前来避难的人。
就在我因为失去了母亲而放声大哭、手足无措时,一位叔叔挖开了塌陷的洞口,不知是谁将我拉了出去。同时,我还听到有人说:“活着的人快点出来,洞口已经打开了。”但对我来说,离开防空洞之后,才是苦日子的真正开始。


之前的我一直生活得无忧无虑,但是母亲在战争中死去,我的侧腹部也受了伤。再加上身边没有食物,就连想喝水,都不知该去哪里寻找……很快,我就因为侧腹部的伤口而开始发烧。那种被蛆虫啃食自己皮肉的感觉真的很痛很痛。


(在与其他人家共同避难期间)
在那之后,我开始跟在由七八个人组成的一大家人身后一同前进。就在我一边哭着说“妈妈我害怕,妈妈救救我”,一边前进时,前面的一大家子人突然回头打了我。他们说我的哭声会害得他们一起遭殃,让我离他们远一点,不要在那里哭。


然后,他们一家人就走进了一间大屋子里吃东西。就在我一边漠然地想着“不知道这家人是不是还在里面”,一边悄悄观看他们吃东西的样子时,其中一位叔叔突然抄起附近的棍子打了我,还说如果我在这里哭鼻子,就会害他们一起丧命,所以要我“一边去”。由于除了他们之外,我再没有其他可以跟随的人,所以就绕到他们所在的屋子后面,并躲进猪圈,准备趁他们离开时再跟随他们一同前进。但就在我透过小洞悄悄观察时,却发现炸弹落在了他们所在的房屋上方,留下了一个炮弹大小的孔洞。
现在想想,如果那些人出于对我的同情,而叫我一起进去吃东西,那我也会随他们一起被炸飞吧。


(接连不断的避难)
在那之后,美军炮火愈演愈烈。一发又一发喷射着红色火焰的炮弹从军舰处打来。
又惊又怕的我虽然想要避难,但再怎么敲门也不见人影。冲绳有名为龟甲墓的墓穴,人们把其中的遗骨搬到外面,自己躲了进去。
找到墓穴入口后,我边哭边说自己的母亲已经被炸弹炸死,希望里面的人能帮帮自己。但对方却只回答说里面已经挤不下更多的人了。见状,我赶忙表示只要让我坐在入口处就好,但对方还是不愿意让我进去。即使看到我跌倒、遭人踩踏,还是没有人愿意伸手拉我一把。

离开墓穴后,我先后游荡在多个地方,但都见不到其他人。我也不知道其他人是躲了起来,还是惨遭杀害,只知道四处都冒起了火光。 
一段时间后,我开始漫无目的地赤着脚四处游走。我也曾进入过天然洞窟。
但是由于在洞窟内台阶状的地方失足跌落,我掉到了一个满是死尸的地方。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死尸,偶尔也能听到小声哼哼的声音。因为爬不上台阶,所以我在那里度过了整整两天。


离开那里后,我走到了一条河边。在那里,我遇到了许多想要过河的人。桥面已经破败不堪,大量尸体全都挂在了桥上。但即便如此,大家还是一边挪开尸体一边前进。大人们会牵着小孩子和女性的手共同过河。
由于没有人拉着我前进,所以我只能抓着尸体向前走。不少尸体都已经腐烂,轻轻一碰就会立刻掉进河里。出于无奈,我一边换抓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,一边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,最终过了河。


连续步行几天后,一直没吃没喝的我总算走到一处天然洞窟,一下子坐倒在地。就在此时,一位日本兵走过来对我说:“小姑娘别哭,这个送给你。”说着,他递过来一个装着面包干的白色袋子,并说自己刚刚吃过了,剩下的给我吃。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。就在我饱餐一顿,并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,又来了两位日本兵。他们说就算我吃了食物,也不能为国效力,所以应该把食物拿给他们吃。说罢,便一把抢走了剩下的面包干。就在我一边说“这是我的,还给我”,一边紧紧抱住他们时,他们用穿着皮鞋的大脚直接将我踹飞,不由分说地抢走了我的所有东西。
在那之后,我开始害怕见到其他人。不仅如此,由于侧腹部被蛆虫啃食大半,我再次开始发烧。直到之后进入孤儿院,侧腹部的伤口才得到了治疗。


(成为俘虏)
成为俘虏后,一位看似日裔后代的叔叔一边对我说“小姑娘,这个给你吃”,一边递过来了一样东西。担心自己会被他毒杀的我赶忙摆摆手,哭着表示自己不需要。见状,这位叔叔打开包装纸自己吃了一口,安慰我道:“别担心,小姑娘。快点吃吧。”我这才接过来尝了尝,发现原来是块巧克力。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食物的我流着眼泪吃完了那块巧克力。


见我吃完后,这位叔叔牵过我的手,告诉我另一边还有很多食物和甜点,要我和他一起过去。时至今日,我都记得他的手非常暖和,让我感觉到了来自人的温暖。


应该是在到达收容所后,成百上千人出现在我的面前。这里的人群被分成了多个小组,孤儿是一组,单独个人是一组,家人们是一组。我当然是被分到了孤儿的小组。
说来,在我避难期间,我曾在南部遇到了一位戴着两名幼童的初三大哥哥,他看上去大约十四五岁左右。见到我之后,他就将自己背上的幼童丢给我,要我来帮忙背。见我迈不动步子,他就一边揪我头发、扇我耳光,一边怒吼道:“你怎么还不向前走,快点走啊!”
由于实在是走不动,我就趁着这位哥哥去解手的时候解开用来背负幼童的包袱带,飞快地逃进山中。虽说一度被那位哥哥发现并抓到,但我仍找准第二次机会逃了出来。第二次逃跑时,我真的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。
但逃着逃着,我却逃到美军手里,成了他们的俘虏。


被送进孤儿院后,我见到了先一步被送进来的那位哥哥。他一见到我,就生气地质问我那时为什么要跑。同时,还一边殴打我,一边抢走了我的牛奶和粥。意识到自己的脱水症状越来越严重,再这么下去肯定会丢了性命的我逃进化粪池,在那里躲了起来。直到女老师将我带到军医面前,为我冲洗身体并抹上药膏,我的伤口才算彻底痊愈。


冲绳共设有约11间孤儿院。
俘虏们被聚集到一起后,都是按照孤儿院的排序依次运送我们这些孤儿的。但因为我个子太矮,怎么也爬不上用来运送孤儿的卡车,只能在一旁到处乱跑,所以直到最后才坐上卡车,并被送到了这家排在最后一位的孤儿院。
因为当时我的身体状况很差,如果被拉到距离较远的冲绳本岛北部孤儿院,恐怕会直接死在路上。所以我真的很庆幸能被送到这间孤儿院。


(回顾那场战争)
直到现在我都常常会想,到底为什么会有战争爆发。如果能努力学习,储备大量的知识,拥有大智慧,或许就能通过交流来解决一切,以此避免战争的发生。
在我看来,大家都是人,无论是黑人还是白人,生命的重量重于地球。
希望再也不要有人因为战争而体验到我当时的悲惨生活。